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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空战老兵的非凡人生(四)

日期:2011-07-01 08:36 来源:《黄埔杂志》 作者:口述∕王延洲 整理∕吴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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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成人之美,值星官知禁开禁

  生死善恶,神秘老人茅舍论道

  

  盛夏的一天,少校中队长带我去西安出差办事,同学们都以羡慕的眼光询问我:“去干什么?”我说:“不知道”。 不论去干什么我都高兴,因为我离开西安城一年多了,今天能旧地重游,这好机会多难得啊!一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无业游民,而眼下已成了一个戴“军校学生”领章的军官学生,感到是件幸事。古城西安的泡馍是有名的,泡馍馆随处可见。中队长请客,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少校队长是黄埔老大哥,也是北方人,曾问我其味如何,我答不出所以然,只能连声说好。这次出差,其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惟独泡馍给我留下终身不忘的印象。

  秋末冬初,天气越不好,野外科目就越多。当银装素裹的时候,盼望在讲堂里上课,但事与愿违。同学们穿着夏装短裤在野外搞排连攻击演习。一声令下,匍匐前进,与大地和白雪接触,本来快要冻僵的腿,在雪地里爬行也并不觉得冷,听到冲锋号,大家就像疯了似地拼命向前冲。过后,同学们议论起来,都异口同声地说,是冻得难受,为了取暖,才有这股子冲劲。这是老实话,说得好听些,在艰苦的环境中锻炼嘛!

  入军校以来,这次是进行第六次实弹射击。前五次用的都是汉阳造七九步枪,而今使用的是捷克式步枪,这种步枪有游标,只要调整好游标与命中物的距离,再与准星对直,命中率90%以上。教官专门讲解了《弹道学》,射击距离、角度及空气阻力等数据的运算可以帮助瞄准,百发百中,当然实践经验至关重要。

  1940年元旦已过,才发下棉衣。但在野外演习中穿棉衣冲锋陷阵,热得又想脱掉,不脱,汗湿了周身更寒冷,真是穷命;没有棉衣难受,有了棉衣更难受。接着是毕业前各科目的考试,而且,测绘学、战术学、筑城学还涉及有计算题,数学一窍不通的同学就感到很难过关。我在私塾学了六年,根本没有上过数学,也感到没有把握及格。

  快要毕业了,校方给每人发了一套灰呢军服、一顶德国式钢盔。“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同学们节假日穿呢子军服,高筒马靴,真的很神气很威武。外出的黄埔军校学生,人人都是姑娘们注意的对象。平时,学校里经常有女青年来约会朋友,上级再三禁止在校谈恋爱,但总避免不了有“漏网之鱼”,因此而坐禁闭者经常不断。

  有一次,轮到我当中队的值星官(见习),代理区队长处理一周的一切事务,我披着值星官的绶带,腰系手枪,带两名同学到营房后门站岗,其中一名同学平常顽皮捣蛋是出了名的,大家都送他一个别号“淘气”。 上岗20分钟后,“淘气”大声喊叫:“报告值星官,有三名大姑娘向这里走来啦!”我马上说:“值勤时不要淘气。”“淘气”毫不示弱,用手指向前方说:“你看!”我一看,果真来了三位女学生,看样子像是来找人的。她们分别问我:“请问某某在吗?”我一听是二、五、六班的三位同学,当时这使我甚觉为难。因为学校条令规定不准同学谈恋爱,但我也不能主观臆断来人与同学的关系。我考虑到,女孩子已经找上门来,从西安到王曲这么远,也不容易。身为值星官,有权处理一切。我当即回答说:“他们在上课,请你们稍待,我去找他们来!”接着我就去找这三位同学去了,不一会儿,这三位同学就不约而同地来到女青年面前,我说:“五分钟时间,抓紧!”这三位同学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值星官”破例照顾的面子。

  事后我反复考虑,这次让同学们“会客”,是犯了“明知故犯”的错误。晚饭后,我主动找区队长作了汇报。区队长态度很严肃,但没有发火。他说:“你这值星官权力不小啊,你觉得这件事算不得什么。但你是军人,是值星官,这就严重了。这样吧,你值星官有权力处理那件事,也有权处理自己的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叫我回去考虑。

  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经过再三权衡利弊,决定自己走入禁闭室反省三天。结果,在里面反省了一天,区队长就来解救了我,并且一再表示要遵守铁的纪律,如果在战场违纪,可能不是主动请罪坐禁闭,而将会受到军法制裁!

  毕业在即,我们总队举行军事演习,几千人行军来到陕西凤翔县,扎营安寨。每天除了军事训练外,同学们各有各的收获。因为离开学校后,行动相对自由多了。我结识了一对很神秘的老年伴侣,老先生早年参加革命,反袁护法,风华正茂时已功成名就。中年从政界急流勇退,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直至告老还乡。他经常与我讨论生死、善恶、福祸、爱憎这方面的问题。娓娓道来,不是讲大道理,而是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深入浅出地给你阐述;他知识渊博,经历丰富,能拿古今中外的实例加以佐证,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如醍醐灌顶,让人得到启发。对我一生产生极其重大的影响。他们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如何面对挫折,如何面对逆境。

  这天老先生为我饯行,伯母下厨做了一顿陕西风味的泡馍和几个菜,并备薄酒以示慰劳。伯母说:“日本鬼子,总有一天会被消灭。两座山碰不到一块,我们总有相见的机会。只怕这一别,我俩寿命等不到那一天啦!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我说:“祝二老健康长寿,我们会后有期……”告别二老,从此天各一方,他们肯定已不在人世,他们看到抗战胜利那一天了吗?但老先生的教诲,我终生难忘。

  

  第八章  这山望着那山高,军校毕业考航校

  浪里淘沙,应了“天马行空”

  

  演习结束后,回到西安王曲,准备毕业考试。考试内容包括野外勤务、攻防退为主的战法;各种队形变换,指挥刀的应用;各种报告词的实际运用;测绘、筑城、战斗、战役、战术、战略的设计;兵器的原理;各种军事条令的背诵;军史、军制;军兵种的联合演习计划书的制定等等。总之,作为一个下级军官必备之条件及知识均纳入考试范围。经过紧张的复习,我毕业考试终于门门过关,而且名列前十名,被奖励为勤学优秀学生。

  毕业典礼临近,原先说蒋校长亲临参加,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天子门生”, 无比光荣。能见到校长,当然高兴。结果未能如愿,蒋校长委托总参谋长白崇禧代表他参加毕业典礼。蒋纬国也列席坐在主席台上,听说他刚从德国慕尼黑军官学校毕业回国,也算是军校十六期毕业学生。此次回国参加毕业典礼后,将赴美国继续深造。

  毕业典礼由校办公厅主任、黄埔军校二期毕业的罗历戎主持,七分校主任、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的“西北王”胡宗南陪同白崇禧检阅毕业学生。当时学校的领导吴允周、陈子干、顾葆格、陈鞠旅、王超凡、周士瀛、胡长青等均在主席台上。军乐声中,同学们列队正步通过检阅台。

  军校毕业,意味着授予了陆军少尉军官的军衔。军官制服、武装带、佩剑、金色领章、皮靴一应俱全。有的同学领章用黄金打造,金光闪闪,神气十足。佩剑出鞘寒光逼人,刀柄上刻“不成功便成仁” 六个大字,昭示军校毕业生要为国立功,如被俘就要杀身成仁,决不做俘虏。军校毕业后,照像、上街兜风,着实风光了一段日子。

  从报上得知,在日本人指使下,汪精卫、王克敏、梁鸿志三个大汉奸头子在青岛合谋,决定合并现有的伪政权,成立伪中央政府。1940年2月,农历春节期间,我约了几位同学到西安去玩,在大街上无意中见到墙上有红纸黑字告示,是航空军官学校的招生广告。我被这“航空” 两字吸引着,又仔细看了一遍招生广告。我认为自己的年龄、学历都符合招生条件,关键是体格检查了。我想,这是机会来了,为什么不去一试,万一考上了,开飞机上天,难道不比现在当陆军军官强多了。我暗中准备,从报名到考试、体格检查,非常顺利,尤其是招生的人对刚毕业的黄埔学生十分欢迎,并嘱大家树立信心,建设空军,为祖国效力。我与一位姓梁的同学被录取了。

  有一天,我到西安广播电台,向一位山东同乡辞行。无意中与二哥王仲懿巧逢。二哥刚从部队来,调往四川成都黄埔军校高等教育班学习,路经此地。他对大后方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极为反感,认为前方将士为抗日流血流汗,后方却沉浸在纸醉金迷的奢侈腐化之中。但这种现象,谁又能扭转呢?二哥由于急于入川,我们未能畅谈,我告诉他入航校一事,他劝我安心从基层干起,不要好高骛远,飞行员虽好,但淘汰率大,危险性高,要我三思而后行。我决心要驾机飞越长江、黄河,向盘踞在我国的日寇俯冲投弹,把他们消灭干净,这就是我当时的唯一想法。

  去航校要东经宝鸡,过渭水,翻秦岭,走栈道,登剑门关南下,进入四川,经广元、绵阳进入天府之国的成都,然后经内江、宜宾进入云南,抵达昆明行程共两千多公里,费时近一个月。

  昆明这个边陲城市,一年四季如春,比西北的气候暖和多了。从西安出发时,身穿棉衣犹冻得发抖,来到昆明,就得脱掉棉衣,穿毛衣就行。航校设在飞机场附近。一进航校大门,就看见旗杆墩上让人注目的大字:“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的兵舰、阵地同归于尽。”这种鼓励词显示了空军飞行员的豪迈激情。在校本部住了一夜,次日到祥云县云南驿航校初级班学习。初级班是培养空军初级飞行员的学校。从此,我正式加入空军队伍。

  进入航校后,紧张的体能训练和课堂飞行理论课,让同学们忙得连写封家信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伙食挺好,每餐四菜一汤,中午还吃水果,比起在黄埔军校来,真有天壤之别,深感这是航空飞行员身体素质必需的营养物质,否则体力智力都难以维持。

  空军在国民党的军事系统中,是刚刚起步的一个兵种。军阀割据时,张作霖的镇威军建有东北航空处,由张学良为督办,有几十架飞机。桂系李宗仁、皖系孙传芳都有航空队。蒋介石握权后,在军事委员会下设空军总指挥部和航空委员会。1932年,“中日上海停战协定” 签订不久,全国一致提出加强国防建设,首先要充实与加强空军建设。在这一形势下,将航空委员会扩大为航空署,以葛敬恩、徐培根为正、副署长,同时又派葛署长兼任中央航空学校代理校长(校长由蒋介石自兼)。航校设在杭州笕桥,航空署也设在杭州,当时聘请以团长裘伟特为首的美国航空顾问团在校协助训练。抗战爆发后,中央航校迁至云南昆明巫家坝飞机场附近,由原来只培养初级飞行员的航空学校扩大为可培养中、高级飞行员的中央航空学校(后改为空军军官学校)。航校于1935年起先后在洛阳、广州设立分校,聘请意大利顾问任教官,到抗战前为止,共办了十一期,毕业初级飞行员七百多人。同时还有空军机械学校和空军参谋学校,培养机械、通信、参谋人员。另外还在四川成都建立空军幼年学校,招收初中毕业学生。

  空军从1935年起统一编制,集中力量,由军事委员会空军总指挥部统一领导,编成9个空军大队,每个大队辖2—4个中队。第一、二、八大队为轰炸机大队;第三、四、五大队为驱逐机大队;第六、七大队为侦察机大队,加上直属中队,共31个中队,总共有各式飞机600多架,其中作战飞机305架。空军总指挥部由周至柔任总指挥,毛邦初任副总指挥。中央航校校长是蒋介石,实际负责的是教育长、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的王叔铭。

  在祥云县云南驿这个山清水秀的偏僻小镇,开始的一个月在课堂上学飞行理论,然后学飞行。当时飞行用的是初级教练机“费力特”。地面实习阶段,大家对飞机的好奇心实难言表,飞机驾驶舱内复杂的仪表让人眼花缭乱,飞机的构造极为精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驶的。第一次上飞机叫“感觉飞行”,教官在后座,教练按程序操作,打开仪表灯,检查各种仪表是否处于正常运转状态。然后开启开关,踩油门,发动马达,起离合器,飞机慢慢在跑道加速,然后抬操纵杆,飞机平稳离开地面,提速,升空,飞机轻飘飘地向前飞行。第一次驾机腾空的感觉至今犹记得清清楚楚。后来,觉得开飞机也不是那么神秘莫测的,但要运用自如,却不是那么简单。由于教官的讲解和引导,飞行时间积累7个小时后,我就被放单飞了。

  由于我勤学苦练,做梦也在放飞,仪表记得烂熟于心,而且学会各种故障的排除方法,所以多次得到教官的表扬;虽然算不上尖子,但在全中队同学中也是佼佼者。一些大脑不灵活的同学,被教官发现问题后,就罚背着沉重的降落伞,围着飞机场跑几个圈子,弄得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我属于侥幸者,从没挨罚过。

  在学习期间,日本飞机空袭云南昆明,我们在防空警报拉响之后,不但不能继续训练,反而将飞机飞到别处去避难,再加上燃油供应不上,只得飞飞停停,这就延长了训练时间。

  初级飞行的淘汰率极大。 每个教官带6名学生,我这一组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七筛八选,只留下我与另一名同学,另4人被淘汰出局,改行搞空勤。考试制度与规矩异常严格,主考官是美国顾问,由于语言障碍,更增加了考试的难度。我们只好用手势、纸笔帮助沟通信息。从中我学会了不少简单会话词语,是众多学生中英语成绩较优秀的一个。

  航校第十四期初级班结业了,大家准备离开祥云县云南驿,日期未定。我们向教官借来美空军穿的咖啡色呢子飞行服,坐上赴缅甸方向的便车,进城照相留念。原来是要穿西装打领带的,我这“土包子”第一次穿,不会打领带,临时想出一条妙计,随便抓了一条围巾往脖子上一套,就完成了照相任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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