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当前位置:黄埔军校同学会  >  黄埔岁月  > 正文

怀念恩师关麟征将军

日期:2012-01-01 14:13 来源:《黄埔》 作者:张扩强(香港)

字号:  [小]  [中]  [大]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雨东校长虽已逝世,但每一回忆起来,他的容貌神态仍然活生生的在眼前。

  陆军军官学校廿二期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期,全国分成14个招生区,由步兵科科长李邦藩少将任招生主任,于双流举行预备入伍。

  在入伍的前夕,我接到家父从南京写来的一封长信,提到关教育长是黄埔军人中少有的名将,生平恶战无数,战必胜,攻必克,特别提到古北口、台儿庄以及湘北第一次大捷等战役。信上又说,军人事业在战场上,许多办教育很成功的军人,本身不一定善战,而关教育长却是百战功高的名将,能够一开始就接受关将军的训练,可以说运气好,一定可以学到很多实用的本领。关教育长早在第廿五师师长任内,曾经在北平举办过大、中学生的军事训练,可以说办军事教育也很有经验。勉励我刻苦用功,努力学习。这封信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入伍

  在预备入伍这段日子,队长的面都很少见到,更高级的长官当然更不用提了!

  入伍以后,才有机会第一次到北校场听训,那一次好像关氏升为校长,主要是向将毕业的廿一期同学训话,我们这些新生站得很远。关校长最后才提到我们廿二期;他说:“廿二期的入伍生,你们并不是什么入伍生,你们是入伍兵,是新兵,学习怎样当兵的!当兵并不简单,你们现在连当兵都没有资格,往后几个月之中,能够成为一个合乎标准的士兵,就算是很成功了!”我们感到话不投机,年青人都自视甚高,没想到校长这样看不起我们,居然连当兵都不够资格,还有什么干头呢?

  入伍训练非常严格,从吃饭穿衣起,样样全要学,而且非常之紧张。校长再下令,加强夜间教育,一个礼拜最少三次,再不然就是全总队紧急集合,行军赶到北校场,休息一两个钟头,又急忙赶回双流。这种行军不是下午七点就是凌晨两点左右开始,入伍生生活之紧张,实非身受其苦者可以体会。

  当时学校提倡研究“三合阵地”,各队都修建不同的沙盘模型,我不知道这是校长的心血结晶之一,在策划的时候我就说:“阵地工事修得再好有什么用?一颗原子弹扔下来,就什么全完了!”我的区队附说:“你该去研究国防科学,而不该进军校,你是来学习射击战斗的,不是来学习核子战争的”!我说:“军校也该加一门原子弹的课程!”回想起来,当时真不知天高地厚,并且好高骛远。入伍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渐渐懂得脚踏实地,明白任何事都要从基本做起,一步都错不得!

  在行军分科入伍的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我们的陈总队长被撤职!入伍期满,照例要“长途行军”,可谁也想不到部队出发以后,校长驱车到双流来视察营房,他发现两个中队内务很差,营地也没有打扫干净,这使他非常恼火,生气地说:“你们不务实,以为马上要分科了!别的事可以马虎了!为什么要马虎呢?将来你们带兵怎么办?不属于自己的,就可以不理了,怎么打仗?幸亏只有两个队使我失望,要不然,你们全得再入伍一次!”这次受处分的官长当然不只陈总队长一人,不过陈总队长处分最重,本来他该晋升少将,已经报到国防部去了,为这又再行文到国防部,将这件公文给撤销了,仍然是上校,改调二总队任副总队长,对我们的处分是取消假期,连元旦也不放假。

  分科教育

  分科以后,校长经常训话,他讲解战略战术时都是结合历史的,在记忆中听得最吃力的是“坎尼会战”,那是公元前216年的事,汉尼拔打败罗马军的一场战役,我们在教科书上从没有读过,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在中正堂又无法作笔记,因此听得相当吃力。

  校长的口才是很好的,他解释鲁登道夫的《全民族战争论》和克劳塞维斯相反的地方,总能够深入浅出,使人听得津津有味!校长训话的时候,有很多次从兵器的演进开始,到人力、经济、组织、军队的质量、战争的目标、战略战术的运用、内线作战和外线作战的不同、会战指导的重要性、将帅之领导、西方战法之演进等。他也很重视东方的战法,不过他另有一套解释,特别强调刚性和柔性的重要性,以及攻势防御、诱击战法等。

  校长有时候也讲他自己的经验,告诫我们任何小事不加以预防,都会遭遇失败。他特别强调:“就拿你们分科前的‘长途行军’来说,由于指挥官没有考虑到道路的情况,如果是作战的话,你们就失败了!”这次训话使我们同学受到很大感触。那次行军由于是雨天,道路情况极端恶劣,领先的两三百人问题不大,可是泥泞道路经几百人一踩特别滑,后面的一步一个跟头,再往后边就更惨,大多数人和枪都糊满泥巴,掉队的特别多,直到上了公路情形才有所改善。这次惨痛的经验我们每个人都记得,校长又说:“想想看,你们只是一千多人,都是轻武器,雨天路滑,就一团糟。假如大军作战,配备重武器,遇上雨天,选择这样的道路,还得了吗?指挥官的头脑,就是战场,他的头脑一定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一点想不到,就成了屠杀自己部队的刽子手!”

  校长雨公的兴革事项

  校长雨公在校时的四大兴革:

  废除体罚,培养廉耻。

  赏自下起,罚从上起。

  改革教学,时间第一。

  人事公开,经济公开。

  这四点他切切实实地做到了,学校高级军官受处罚的可不少,没有丝毫情面可讲。

  他经常抽样查看我们战术课程的试卷或者测图,经常不满意,并不止一次地说:“你们指挥官的位置太前了,打仗不是这个样子,指挥官的勇气是表现在‘决心’上,不是表现在‘行动’上的,营长阵亡,对全营士气的影响很大的,指挥官不能多牺牲,因为接替你的人,不明白你的真正意图,会影响全局!”

  从前军校爱唱“满江红”,配以舞蹈动作,倒也慷慨激昂,校长看后,大不高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搞这一套”!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一类的舞蹈了,校长认为,军校是军官养成教育,最要紧的是务实,学的是练兵、带兵、作战,而不是唱高调!

  等到我们升为“分科教育”后,校长对我们慈祥起来,对我们的鼓励多于责备。他要我们尽量运用大脑,大胆创造,同时也进行一连串的比赛。记得好几次作文比赛,军官和学生都可以参加,而每次得奖的总是步一队的蔡希仁同学。蔡同学是川大历史系的讲师,中文根底好,年龄也比我们大,学识和见解都比一般人高些,所以常得优胜。

  他也鼓励兵器发明,我搞出了用枪榴弹发射照明弹,外带一个小降落伞,照明功效不错,得到评定第二名。第一名是“腾雷”,它能使地雷腾空爆炸,杀伤力比普通地雷增强四倍,是一位工兵军官发明的。此外还有好几种发明都得了奖,比如重机枪的夜间瞄准具以及一种手掷的烟幕罐等。校长很高兴,特别将颁奖仪式压后到毕业典礼时举行,还把我们的这些发明报到国防部,结果当然没有下文。

  在我们快毕业时,校长对我们似乎渐渐感到满意了!有一次吴允周中将下令“夜间紧急集合”,步三队最先抵达“中正堂”,时间仅“两分半钟”,校长认为作假,绝对不可能,枪房的门那么窄,一支支枪传出来也得两分多钟,校长要求再实施一次,谁知这次更快,只用了“两分廿五秒”。

  毕业典礼

  毕业前的联合大演习,时间比以往各期都短,一共用了三天三夜,但决不轻松,因为从头到尾校长全在场。夜间八九点钟,骑兵队的同学赶来送信:“校长回去啦!可以休息一下了!”可是到了子夜一点光景,吉普车的车灯亮着,看得很清楚,怎么!他又来了,大家很奇怪?校长夜间不睡觉!这次大演习总算没有出毛病,谁也不敢有稍微松懈的心理。因为只要发生一些小毛病,轻则降期,重则开除后关三个月禁闭。

  毕业典礼又是一关,我们都知道前期学长在举行典礼的时候,一位同学动了一下,立刻被降期;典礼后,三位同学在福利社打架,一律开除学籍。这些事情,使我们的心情更加紧张,队职官一再叮嘱,就怕出事。

  这次毕业典礼,请了几位川中宿将做为嘉宾,有刘存厚、王陵基、唐式遵等。阅兵典礼后,部队集中在中正堂举行毕业典礼,第一个讲话的是刘存厚,黑马褂、蓝长衫,他说话笑死人:“我住在东顺根街,我经常听到你们的叮咚枪炮声,那原来是夜间演习啊”!第二位是王陵基上将,他非常谦和地说:“本人带兵数十年,也办过军事教育,可是像你们这样的军容,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训练之精良,士气之豪壮,是我以往所梦想不到的,雨东先生训练的学生,果然不同。”

  轮到校长讲话的时候,他一点不谦虚,一开口便说:“看到你们今天的军容,我感到很满意,不枉我这几年来付出的无数精神和心血。”斩钉截铁,信心十足。

  对我个人而言,这更是我毕生难忘的日子,在中正堂踢正步去领奖,是任何人都感到非常之光荣的。

  分发的那一天,天下着小雨,军乐队奏起《友谊万岁》军歌,校长站在老校长铜像前,接受卡车上的同学向他致敬,那场面非常感人,我们发现校长在流泪,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场景,可见师生感情至深!

  南来香港后,我多次向校长请益,有一次和校长谈起毕业分发时他流泪的事,他说:“我当然难过,不单是惜别,我知道情势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你们上战场只是去送死,我却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势,又不能对你们说,你们身上有我多少心血、多少希望,眼看就要白白地断送,怎么能够不伤心!”

  (台湾陆军官校二十二期同学会季刊供稿)●

  

相关新闻

天下黄埔二维码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