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亲被聘为兴华镇中心学校义务教员的聘书。
我的母亲吴之端,抗战老兵,1938年武汉战干团3期毕业(后被编入黄埔15期),被分配至妇女指导委员会下属荣军服务队工作,一直奋战在抗战第一线,做救死扶伤的战地服务工作。
2015年4月16日至25日,我和妹妹沿着母亲当年奔赴滇缅抗战前线的足迹,进行了一次为期10天的“重走抗战路,寻访父辈抗战足迹”的寻踪之旅。
10天中,我们克服种种困难,在政府有关部门和热心人士的帮助下,找到了滇缅公路沿线母亲曾经工作、战斗过的全部6个抗战遗址,参观了5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一路上被老一辈抗战将士为国家、为民族,抛弃小家,投身抗战,抛头颅、洒热血,不怕牺牲,奉献青春的英勇事迹所感动。
一路寻访,一路受教育,心灵不断得到升华……
寻访父辈抗战足迹
抗日战争期间,母亲有过两次受命领衔带领女兵奔赴抗战前线的经历。第一次去的是湖北秭归;第二次去的是滇缅公路前线,时间是1943年3月至1946年2月。我们兄妹这次寻访的是后者的踪迹。
陆军第一野战医院
这是母亲奔赴滇缅前线的第一站。在保山市计生委黄云天科长(主任)的多方联系、确认下(通过计生委老领导、编写地方医院志的老同志、当地部队的负责人等),我们来到了保山市王官社区(原名叫王官屯的村子)。在社区书记、主任的接待、安排下,当地一名叫张寿的“活档案”带领我们来到社区山麓前的一个村落,一一指认了原陆军第一野战医院的遗址。据说,王官屯当年还是远征军总指挥部的所在地,卫立煌司令曾经驻扎在这里,王官屯的百姓为滇西抗战作出过巨大的贡献和牺牲。
陆军第三野战医院
这是母亲奔赴滇缅前线的第二站。在陆军第一野战医院的秩序好转后,71军钟军长闻讯亲自上门求援。在打报告经上级部门批准后,母亲将女兵小分队一分为二,自己亲自带队奔赴陆军第三野战医院。该野战医院坐落在保山西南30多公里外怒江前沿的蒲缥镇。在年轻的镇政府官员高建红的帮助下(找老领导、老同志、镇志办编写人员、退休老教师联系确认),我们来到了离镇3公里外的杨三寨村。在村支部杨书记和年轻村官小段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个以“修正寺”为中心,连带附近一片民居的“陆军第三野战医院”遗址。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周边破旧的老民房已荡然无存,唯“修正寺”的庙门及千年古树还在悄然叙述着昨天发生的故事。
兴华镇中心学校
这是母亲在蒲缥陆军第三野战医院工作期间,延伸出来的工作地点。当时由于战乱,教师缺乏,母亲她们三位女兵被兴华镇中心学校聘为义务教员,宣传抗日、教唱抗日歌曲、帮助妇女扫盲。当时的兴华镇中心学校就是现在的蒲缥镇中心学校的前身(有镇志为据)。这次学校的戈校长、彭校长(退休老校长)在接到政府部门的电话后赶到学校,热情接待了我们,并指认了当年残留的旧校舍,介绍了学校近年来的发展情况,使70多年前母亲身着军戎装的女教师形象跃然眼前。
大理下关七八兵站医院
这是母亲赴滇缅前线的第三站。在大理州州委宣传部杨部长的确认下,我们来到了大理州州委党校。办公室郑主任在明了我们的来意后,派一位姓金的女教师陪同我们来到学校的后山麓,已经封存保护起来的“七八兵站野战医院”旧址。在驻足沉思、留影后,我们又寻访了当年女兵们居住的下关“西窑村”。为数不多的残破的老民居被挤压在新盖楼房的夹缝间,蓬头垢面,一派破败景象。
云南驿机场空军医院
这是母亲在滇缅前线工作的第四站。云南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地图上找不到。它在大理东,是祥云县下辖的一个镇(古驿站)。但要说起二战期间美国盟军陈纳德的“飞虎队”,大名鼎鼎,无人不晓。云南驿空军机场,便是飞虎队的大本营,是当年滇缅公路保卫战盟军空中战机的基地,也是运送援华物资的“驼峰航线”的中转站。而母亲工作过的空军医院就是为伤残飞行官兵服务的。现在这里空旷一片,似乎成了废墟。一部分被部队留用,一部分被工厂占用,一部分被改造成葡萄园,还有一部分正在被新的规划项目所启用……仅剩的几座残留的机库(U字型土墩,以前停战斗机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机场。
晴隆二十四道拐
这是母亲一行女兵从重庆赴滇缅前线必经的一段曲折、崎岖的山路(当时重庆到昆明不通铁路)。所有从内地运往滇缅前线支前的物资、装备,所有运往重庆内地的国际援华物资都必须经过晴隆二十四道拐。因而,这里是日军轰炸的重点,也是美军史迪威将军1883工程部队重点维护路段。母亲在其简短的自传中,专门提到了晴隆二十道拐,这次我们也亲临该战略要地,领略了二十四道拐奇、特、险、峻的风采。
拜访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在10天的寻踪之旅期间,我们还沿途拜访了5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云南陆军讲武堂
云南陆军讲武堂是中国近代史上着名的军事院校(原为清朝为新式陆军加强边防而设置的一所军事院校)与天津陆军讲武堂、奉天陆军讲武堂并称三大讲武堂,并与黄埔军校、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齐名。为什么云南陆军讲武堂这么出名?因为从这里走出了我国一大批早期的革命家、军事家,朱德、叶剑英便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云南陆军讲武堂在辛亥革命、云南起义、护国运动中是革命的熔炉,是凝聚团结革命力量的核心。这次我们兄妹在云南陆军讲武堂,还非常巧合地看到了播放我母亲的亲密战友、抗战老兵段毅贤的影像资料,见到了她老人家生前的音容笑貌,听到了她的铿锵话语声。
滇西抗战纪念馆
滇西抗战纪念馆2013年8月15日开馆,集资料、实物、影像、图片为一体的现代化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馆里陈列了滇西抗战的腾冲、龙陵、松山等几个重大战役的军事布局、战况、伤亡情况和胜利结局,展现了中国远征军和滇西军民奋力抗战的可歌可泣的英勇史迹。
国殇墓园
国殇墓园和滇西抗战纪念馆实际已连为一体。这个建于1945年7月的远征军烈士陵园,取自楚辞“国殇”之篇名。墓园里埋葬着9000多名为国捐躯的远征军将士,是目前我国最大的烈士陵园。园内有烈士墓地、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滇西抗战将士阵亡纪念碑、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10万远征军名录等,规模空前,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国殇墓园,我们为烈士献花,默哀。在讲解员的陪同下,我们还认真观看园内每一处遗迹。我看到了一块当时腾冲县县长张问德答田岛书(田岛寿嗣,腾冲侵华日军行政首长)的碑刻。碑文中,张县长义正词严地驳斥了田岛的提议,表示了腾冲人民的抗战决心:“道义及正义之压力将使阁下及其同僚终有一日屈服于我腾冲人民之前……末日即将到来,请阁下缜密之长思。”我为张县长的浩然正气激动不已、潸然泪下。
走出国殇墓园,我一直想一个问题:这个建于1945年的国民党远征军烈士陵园,解放后,历经运动,特别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怎么依然完好无损?陪同我们参观的梅老师说,这就是腾冲!腾冲人!即便是在沦陷的日子里,腾冲也没有出过一个卖国求荣的汉奸。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滇缅抗战博物馆
该博物馆坐落在腾冲和顺古镇,为当年远征军反攻腾冲的旧址,是我国第一个民间出资建设、民间收藏,以抗战为主题的博物馆。200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时落成。馆藏分三部分:1、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用的军事物品、照片;2、有关二战中美国盟军支援中国,中美合力抗战的军车、飞机等照片、实物;3、日寇侵华,屠杀中国人民的军刀、枪支、照片、以及有关细菌战、化学战的史实等。馆藏鲜活地展示了侵华日军令人发指的血腥暴行。参观后更让人觉得:铭记历史、勿忘国耻,不是一句空话。
贵阳图云关国际援华医疗队纪念碑
贵阳近郊图云关森林公园有一座国际援华医疗队纪念碑,这是1939年以英国伦敦援华会组织的由欧洲各国26位国际红十字会志愿者组成的国际医疗队,为支援中国的抗日战争,跋山涉水,绕过半个地球陆续来到当时中国红十字总会驻地——贵阳图云关,和中国医务人员混编,奔赴抗战前线各战区参加战地救护。当时贵阳图云关的中国红十字会救护总队,是全国抗战战地救护的心脏和指挥中心。
站在纪念碑前,我沉默静思,对那些无私奉献的国际志愿者,对那些为中国抗战作出巨大牺牲的战地医务人员的敬意油然而生。
收获和体会
这次我们兄妹的寻踪之旅,前后整整10天时间,走了11个城市、乡镇,找到了母亲在滇缅公路沿线工作、战斗过的6个抗战遗址,参观了5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拜谒了母亲的亲密战友段毅贤在滇池边的墓地,同段家的6个子女亲密团聚,了却了埋藏在心底的夙愿。
这是一次心灵之旅。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心愿,去母亲当年工作、战斗过的地方看看,适逢2015 ——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特殊年份,这个愿望愈加来得活跃、冲动、迫切、强烈,于是促成这次“重走抗战路,寻访父辈抗战足迹”的行动。就像汨汨流淌的细流,渐渐汇成奔腾跳跃的激流,最后融入了浩浩荡荡的全国人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洪流中。
这是一次时空对话。这次寻找到的母亲抗战时工作过的地方,以及纪念馆里陈列的照片、实物等,都是70多年前抗日战争时期的遗址、遗物,是历史。而在7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寻找的,除了这些遗址外,还有母亲当年风华正茂,活跃在滇缅抗战前线的飒爽英姿。我们每到一处,就呼喊“妈妈,我们来了,来到了你工作过的地方”,“妈妈,野战医院找到了,这儿是当年医院的门楼、院落吗”。我从来也没有像那10天时间里一样,那么多次呼喊“妈妈”。一路上,我就觉得妈妈在天之灵一直在跟随陪伴着我们,和我们不断地进行交流。每当遇着困难、梗阻的时候,妈妈总是无声地给予帮助、指点。
这是一次亲人团聚。这次在昆明,我们兄妹去拜谒了坐落在风光旖旎滇池边的我母亲黄埔军校的战友、抗战老兵段毅贤的墓地,并与段家子女欢乐团聚。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然而却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兴奋地座谈,交流父辈们抗战的英勇事迹。是抗日战争使两家父辈走进了同一条战壕,是黄埔情又把我们两家后代维系到了一起。
这是一次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实际行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就是要我们“铭记历史,勿忘国耻,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就是要发扬抗日英烈们“不怕苦、不畏牺牲”的精神。我们兄妹两人今年年龄加起来正好130岁,也可算是两个老人,这次真正当了一回“背包族”。我们从网上查询、收集资料,自己安排行程,找旅店、订机票、火车票,预先设计寻访行程。一路上我们遇到不少困难:坐夜车,买不到卧铺票;急着赶路,常常干粮充饥;清晨出发太早,路边摊点将就用餐;访问寻找遗址,每天要步行一、二十公里路;资料馈赠、交流,使行李日渐沉重……但所有这些,与父辈们当年抗战吃的苦,遇到的困难,做出的牺牲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一路上,每当我们疲乏、劳累、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自励自勉,坚持、坚持、再坚持,用实际行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
作为一次寻踪之旅,本文行将告一段落。在此,我要再一次感谢这一路帮助过我们的好人,他们是:云南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周主任,腾冲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梅老师,保山市计生委的黄主任,保山市王官社区的李书记和“活档案”张寿,蒲缥镇政府的年轻官员高建红,蒲缥镇中心学校退休的彭校长,大理州委党校办公室的郑主任和金老师。谢谢他们!正是他们的热心帮助,我们兄妹才顺利、圆满地完成了这次寻访父辈抗战足迹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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