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磐雾气升,
前车引导独开灯。
我凭利器歼倭寇,
杀得敌人一夜惊。
这是我1945年春在豫西西峡口至重阳店之线歼灭日寇战车后写的一首诗。至今读之,想起当年痛歼顽寇,仍感豪情满怀,战斗情景,如在眼前。
1945年,日本侵略军在华中兵力由1943年的30个师团增至38个师团,企图打击我豫鄂方面野战军,摧毁我湖北老河口空军基地,以策其平汉路之安全。3月21日,豫中之敌3万余人,附战车五、六十辆,分股由舞阳、叶县、鲁山出动。一路围攻南阳,一路窜犯邓县、镇平、内乡。当时,我31集团军驻豫西南,总司令王仲廉,总部设在陕西商南县清油河镇。属下78军(军长赖汝雄)、85军(军长吴绍周)由河南省西坪镇向重阳店、西峡口、内乡、淅川,沿公路线作纵深布防,准备迎击。
1944年9月,我任78军新编42师(师长谭煜麟)第1团第1营副营长,驻防河南省淅川县荆紫关。11月,集团军总部成立战车防御枪训练大队,徐之润任大队长,我任副大队长兼第一中队长。大队下设两个中队,分别由78军、85军选调精壮军士组成。战车防御枪是美国提供的新兵器,轻便灵活,发射准确,穿甲力强,子弹能穿透战车装甲再爆炸。我们经过3个月的紧张训练、实弹射击比赛,结业时由我指挥进行战斗演习,王总司令亲自检阅,甚表满意,并训话勉励,发犒赏金加菜。时逢春节,官兵组织高跷、旱船、纸马演抗日剧,举行军民联欢会,共度新春。
正当我们欢度春节余兴未消时,传来日寇西犯情报,原欲进行第2期训练的战车防御枪训练大队突然奉命结束,两个中队各自归还原建制,开赴前线。第1中队编为78军战车防御枪队,第2中队编为85军战车防御枪队。3月中旬,我队开回西坪军部才几天,即奉军长命令配属新编第43师指挥。开拔到重阳店师部报到之日,师长黄国书接见后,检阅我队战斗演习。演习结束他讲评时,深加赞许,并以“誓死杀敌,争取胜利”相勖勉,大大地鼓舞了士气。
3日23日,我队奉命向前推进,与步兵团配合防守西峡口西20里的魁门关。我们在关前公路边山坡上构筑阵地,交通壕经土城墙下通向城内。土城内有百多户居民,除有个别老人看家外,妇孺都已后撤。我们把防御工事构筑好后,日夜警戒,并经常作思想动员,讲抗日救国大义,振奋士气,全体官兵,慷慨激昂,举手宣誓:誓与魁门关共存亡,提出“魁门关就是敌人的鬼门关,就是日寇葬身之地”的口号。
4月1日,西峡口前线传来我23师、55师与空军协同作战取得首战胜利,和我85军战车防御枪队击毁日寇战车4辆的捷报,证明敌军的士气低落。战车防御枪的威力强大,使得群情振奋,信心百倍,咸欲一显身手。
4月2日,军委会发表战讯:豫南方面,4月1日内乡西南及西北地区,战斗极激烈,我陆空军协同作战,获甚大战果,计毙敌800余,我地面部队并击毁敌战车13辆。又讯:3月31日,敌军6000余窜至西峡口,经我85军等部痛击,伤亡惨重,其110师团师团长小仑达次亦受重伤。
豫西南地形复杂,由西峡口到陕西,都是崇山峻岭,除一条曲折起伏的公路由内乡通往商南外,尽为崎岖羊肠小径,而且河道交错,沟壑纵横,是打击日寇的好战场。
为了利用有利地形歼灭敌军,王仲廉总司令实行原定的后退包围的袋形战术,即利用隘路正面阻击,依靠两侧山地侧击夹击,并截断敌后,施行尾击。选定西峡口以西30里的重阳店为决战地点,全军略为后撤,以我78军黄国书师配我战车防御枪队占领重阳店以西山地,担任公路正面的阻击;以李守正的55师撤退到重阳店以北山地埋伏;以黄子华的23师撤退到重阳店以南山地埋伏;调防伏牛山的廖运周的110师为截击部队。
4月1日,我战车防御枪队奉命从魁门关转移到重阳店以西的隘道,在公路南侧构筑阵地。公路北边有沿着公路流去的沙石河,徒步可涉。河北面是高山,有友军防守。公路南面是山岭,有我新编43师一个团防守。我队在这个团的左右隘道口构筑工事,射击孔直指东方公路及其两侧,并测好射击距离,定标志,规定敌车来到200米左右,才听口令一齐发射,好给敌人来一个措手不及。在这兵精地利的有利条件和友军捷报频传的鼓舞下,我队全体官兵斗志昂扬,严阵以待,欲一逞新兵器之威风。
4月3日,敌6000余人,以汽车数百部、战车50余辆开到王家营重阳店附近。4月4日拂晓,敌先头部队千余人向我黄国书师阵地进犯,激战至晚上8时,敌人损失甚大,复集中骑兵和战车10余辆,沿公路杀来,企图突破我主阵地,插入我后方,经西坪、龙驹寨长驱直入陕西。我战车防御枪队、在山边掩蔽部,接步兵团电话通知敌战车进攻,并逐渐听到隐隐约约的轰隆轰隆的战车声,即进入阵地,作好射击准备。当时夜色漆黑,不见星月,但见敌战车队前头一部战车开着两盏耀眼的车头灯作为前导,绕过山脚沿公路冲杀前来,每走数十公尺,便停车熄灯,以机枪扫射搜索片刻,又开灯继续冲来,如是者数次。当时军部在富水关看到战车似近实远的照亮灯光,以为敌军已冲过我阵地,打电话责问:“敌人战车已冲过来了,战车防御枪为什么还不发射?”我说:“还远呐,等它走近点就打。”我们沉着注视敌人。不露声色。直到敌车来到200公尺左右,我一声令下:“放!”战车防御枪猛然发出复仇的怒火。砰砰砰……一阵劲射,地破天惊,击中敌车9辆,敌车应声灯灭,以平射炮和机枪仓皇还击,都从我们头顶上打过去,我们毫不在意,继续射击。数分钟后,敌军炮火完全停息,知敌战车已被击毁,我亦停止射击,即以电话告知步兵团长,请其派步兵出击,并报告军部派牵引车把敌车俘虏过来。但团长说:敌人还在进攻,坚守阵地要紧,无力反击。约过了半小时,隐约听到敌人修理战车的撞击声,我们以机枪扫射。到午夜,敌人以骑兵作掩护,用牵引车把击毁的战车拉走。战斗到次日凌晨2时,敌以失败惨重悄悄地夹着尾巴撤退了。我队坚守到天明,无一伤亡。退出阵地后,大家比手画脚,兴高采烈地畅谈夜间战斗的情景和感受,共享胜利的欢欣。战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忘记了彻夜战斗的疲劳。我看到全体官兵杀敌制胜的旺盛士气,亦豪情满怀,感到此次歼敌战车是我参加抗战以来第一大快事。曾吟“夜歼日寇战车”七绝一首(见前),以抒壮怀。
4月5日晨,我军清扫战场,我到阵地前方巡视,但见公路两侧许多路树,约一人多高的树干上,留有许多微6公分平射炮射穿的弹孔。可见敌车中弹后仓促还击的狼狈相,他们以为我们距离很远,哪里知道我们是在它的鼻孔前面打它的。我走到敌战车被击毁的地方,公路上及其南侧与山麓之间,车痕累累,血迹斑斑,有很多撕烂的日记本、相片、书信和印刷品。我拾了较完好的十几件,其中有全家宴会照片,可能是在饯行的家宴上照的,还有许多男女老幼的照片。这不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写照吗?日本人民应该知道侵略战争的害人害己,记取失败的教训。
其后,我率领战防枪队收复重阳店、西峡口、西坪、淅川、内乡,直到日寇投降。我们打战车的专用武器,再没有过用武之地,原因是敌我实力完全改观,彼消此长,敌人的优势已被我代替。现在,我机群一出,敌机就下滑逃窜,我军单机也能独来独往。敌大炮也失去了优势,坦克更难大行其道,敌军士气大落,一路败退。我们在前进中看到沿途村庄及路边很多敌人遗弃的人马尸体,马多是高头大马,人都是20岁左右的精壮青年,初上战场即陈尸荒野,成为军国主义侵略的殉葬品。过去,日寇在战场上不遗弃尸体,现在已顾不及收拾运走了,可见败得狼狈。在进军路上,新编42师124团副团长蔡仲芳同学告诉我,他在牛心垛、豆腐店、光华寨一带激战后,清扫战场时,看见山谷里敌人尸横遍野。在光华寨南面山下敌人用作野战医院的一座神庙里,日寇把自己的600多伤兵烧死,他亲眼看到那烧焦的日军尸首,一排排地倒在那里臭气熏天,可见日寇的惨无人道,在西峡口以西榆树沟、红石岩森林里,发现敌人悬于树上自缢的尸体41具。敌人厌战自杀的事,以前虽有听到,但是在第一线战地集体自缢的,还算是仅见。这也是侵略者应得的悲惨下场。
5月中旬,我战车防御枪队得到31集团军传命嘉奖。除奖励食品、日用品外,又发给犒赏金,我全部发给官兵,加菜祝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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