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8日,我们到浙江永康访问了一位抗战老兵徐逸容(现名徐新容),以下就是徐逸容讲述的一生的经历。
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给百岁老人送祝福,左起金华市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吴兆宁,寿星徐逸容,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秘书长张兵。
在黄埔军校读书
我1918年11月生于永康城塘,爷爷是个铁匠(永康自古以盛产“小五金”着称),父亲靠种田为生,家里有十几亩土地。小时在村里读过私塾,后进入梅城小学读书,小学毕业,考取永康中学。七七事变爆发后,同学们义愤填膺,纷纷报名参军。
1937年,中学毕业时,我与几位同学前往南京报考陆军军官学校(14期)。发榜时,正逢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敌机轰炸南京。校方为了学生的安全,将我们这些初试合格的学生用轮船送到武汉。
在武汉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老乡李宝庠,他是黄埔军校8期毕业生,正在通讯兵团无线电教导学校当教员,也在武汉招生。
我与他聊起报考军校的事,他说,无线电学校招生对象与陆军军官学校差不多,在校学习的内容有电机工程、内燃机、电学、无线电报话操作以及兵器战术这些课程。我听他说的这几门课正是我所喜欢的机械类项目。于是,我改报了无线电教导学校。
经过三天考试,我榜上有名。接下来,我与同时考取的500多名学员一起到了湖南醴陵(当时无线电教导学校所在地),正式开始了无线电学校的学业。
我分入第2队,记得队长是许家贤(江苏人),黄埔军校6期毕业生。第一阶段学习结束以后,我又被编入第1队(队长李蓉,江苏盐城人,也是黄埔6期毕业生)。
不久,长沙失守,前线战事紧张,部队缺少通信人才。由此,我们的学习内容也相应增加了,尤其是报务课增加了练习,教师要求我们必须每分钟抄写英文字母或阿拉伯单字140个以上。报务技术的学习时间也增加了,在教学时,每人座位上装连接插座,线路连接课堂与课桌,教师与同学之间随时相互收发电报作为练习,取代通常的实地架设电台实习内容。
1938年冬,我们300多学员提前毕业(黄埔17期),上战场了。
在抗日前线
我以准尉的军衔,被分派到陆军通讯兵1团1营4连工作(见习少尉),称班副,或者叫报务员。我们的部队属徽州32集团军,集团军总司令是上官云相,我在集团军总部电台做事。另一个同乡周朝军则分派到金华第10集团军总部电台。
我借到部队报到的方便,在途中回了一次家。那时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她在17岁时就与我订了婚,是我高小时的同学,低我一个年级,虽说倾吐过爱慕的心意,但这次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彼此心照不宣。回家只过了一夜,就到部队去了。
翌日,我到电台所在地徽州棠樾村报到。我们班有5个战士,班长蔡安浔上尉(江西人)是教练所1期毕业生,班副李振澍中尉、杨琳中尉、石简行少尉,加上我,已经满员了。
1939年春天,我军以攻打广德为名,将部队开到那里,其实,在广德外围只住了一夜,虚晃一枪,便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
我们从徽州,经祁门、景德镇、鹰潭、南城,在临川准备反攻南昌,前线打得非常激烈,我们报务组也异常紧张与忙碌,工作通宵达旦。南昌战役结束后,我调回上饶总部电台。
当时总部驻地在住皂镇周家墩村,我的工作仍是电报收发,我的同事中有一个叫陈履忠的,是陈诚的侄子。不久,我接到军政部通信兵监部联发通知,为调整学历,令我们各期同学带薪补训。我又到陆军通信兵学校补训。
陆军通讯兵学校设在贵州麻江,由此,我们从江西上饶出发,步行40余天,到达麻江。进校后,我被编入28总队1大队第1队,总队长任世江,队长楼广文。半年后,我又被编入第3队,队长俞腾琨(黄埔6期)。
补训结束后,我与15位同学一起被分配到驻滇参谋团通信兵部队,我担任6团3营12连1班少尉班副报务员。
加入中国远征军
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日军仅用几个月就在海陆空打败了数十万英荷葡等国军队,并打下了菲律宾、印尼、马来亚、新加坡、泰国等地。日军乘势进军缅甸,攻取仰光后,威胁滇缅边境。
1942年2月,中国远征军结束了在保山的集结待命,我们通讯兵部队作为参谋团附属部队随军远征进入缅甸。
同年3月,我团随其他部队由云南昆明出发,经过保山、惠通桥,至畹町,然后,进驻腊戍。在腊戍,我们将电台安放在一个缅甸的华侨家中,天线就架在屋顶上。那个华侨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似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此时,我已经是通信兵第6团无线电的中尉班长(台长)。我们班有15个人,多半是通信学校毕业的尉官,配属参谋团,后来的驻地在英国驻缅军营内。
一般来说,我们通讯兵有两大任务,一是电报收发,二是抄收日本战事新闻。我虽是远征军参谋团电台的台长,但并不能了解军事机密,因为我只管接收信号,之后,还有译电员依据密码,翻译成电报内容。
入缅首战失利
1943年,在云南楚雄成立远征军长官司令部。我被派到该部兵站总监部任少校科员,从事美式通信器材的调配使用。在那里,一干就是两年,直至1944年远征军大反攻,在滇西、缅甸战场上节节胜利,最后收复仰光。
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开始还算顺利,不过,日军受挫后,迅速增援,远征军预定向前方增援的第5军直属坦克、炮兵部队却因日机沿途轰炸扫射,无法增援到位。
我方空军无力助战,200师孤立无援,在敌军的空中、地面立体进攻中,苦战12天,补给缺乏,弹药将尽,为避免被敌围歼,奉命撤退。
在西线,日军紧追向印度方向撤退的英军,英军经中国远征军解救才免于被歼。东线,日军以机械化快速部队在我军200师弃守的同古地域集结,向缅北挺进。就在日军56师团即将突袭腊戍之时,我随远征军参谋团撤退到在滇西的龙陵,日军又追击到龙陵,参谋团紧急撤到惠通桥一带。刚过桥,守军下令炸毁惠通桥,我亲眼目睹了桥被炸毁的那一刻。
远征军反攻
我随通信6团回到昆明一年多,到了1944年,驻滇西的中国远征军开始反攻,同年5月11日,第20集团军强渡怒江,经过3个月的激战,9月14日我军攻克腾冲。
第11集团军于6月1日渡江,4日攻克腊猛,进围松山。由于敌阵坚固,我军以3个师轮番进攻连续9次,至9月7日方攻破敌阵,全歼守敌。
进攻松山时,每天战况通报15次。在爆破松山主阵地5分钟后,电报传到远征军司令部,整个指挥部一片欢腾,不分长官、士兵,相互握手、欢呼,高兴得无法形容。
远征军经过血战,11月3日收复龙陵,20日攻克芒市,12月1日攻克遮放。1945年1月19日克复畹町。1月22日,远征军53师与新1军在木遮相会,旋以钳形攻势向芒友推进,于1月27日在芒友会师。1月28日,中印公路通车。
在3个月时间里,挺进600公里,毙伤日军3500余人。3月30日,远征军攻克乔梅,与英军胜利会师,完成了战略大反攻的全面胜利。
1945年夏,远征军撤消,楚雄长官司令部也同样成为历史,直属单位人员各奔东西。我归属驻印军通信兵独立3营1连任上尉副连长。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根据开罗会议精神,中国军队、美军和苏军共同进驻日本。有消息传来,我们原驻印部队将作为中国军队进驻日本,官兵闻讯,无不欢欣鼓舞。后来“双十协定”被撕毁,驻军日本之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抗战胜利之后
1946年春,我所在的部队奉命调离云南,经贵州,走湘西,过洞庭湖,到达武汉,然后,乘船回到南京。部队在南京驻妥后,我请假回乡。
到了永康老家,所幸的是虽历经了长期的战乱,父母弟妹尚安好健康,欣慰无比。我的未婚妻与我订婚后,在家苦等9年,见我凯旋归来,喜不自胜,亦无怨天尤人的话。那年我29岁,她26岁,我将她接过门,喜结良缘。正当我们在家乡欢度蜜月之时,部队发来集训的指令,要我即刻归队。我是个军人,只得奉命到了部队所在地济南。
1947年春夏之交,我接到南京通信学校调令,要我到马鞍山通讯学校报到,担任军官训练班的区队长兼教官。
到了马鞍山校本部,根据校方指示,派我到南京设立了一个招生处,同时在上海、杭州等地设招生点,招生对象是高中毕业生,笔试开考,以留卷法取生(即,每门功课必须80分以上才能录取)。
我们录取了100多人(够一个中队的人数),先行起训。那时学习紧张、管理严格,几个月的入伍生训练下来,学员们红光满面,气势甚雄,符合健康军人标准,也达到了预期训练的目标。
此时,淮海战役已经打响,通信学校奉命西迁。我们从浙赣铁路向西撤退到了金华,暂时停留半天,我急匆匆到永康老家接妻子,不料,此时女儿脸上患了疮疾,不能经风,无奈之下,只好独自回到金华,带着学生到湖南耒阳住下。
不久,接到上级命令,学生提前实习,考试后分发到各个部队。我们这些教官暂时休假。未料,形势急转直下,国、共二军在徐州对峙中,杜聿明指挥的邱清泉、黄伯韬等兵团均已解体,北平和谈破裂,解放军百万雄师打过长江,上海危在旦夕。
此时,我正好到金华接外甥(方春南),形势不等人,金华、永康等地已经面临解放。我只得回到了永康老家,躬耕田亩,自食其力。
躬耕田亩,自食其力
解放后,我在老家参加农业劳动,土地改革时,我参加了村里的土地登记、土地造册,以及土地证书的填写。加入了村里的互助组、农业合作社、公社生产队,参与了生产队的各种农业劳动,诸如垦荒造田、种田割麦、兴修水利,等等。
上世纪80年代,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到户,我参加了居民身份证的编码造册,以及房产登记等工作。还参与了乡村的公益事业,诸如,胡公归出案的审理、移坟设墓、填写乡规村制以及撰写村史等。所幸十几年来,工作中从未有失误。
从2003年开始,我得到政府的关怀,每月发给生活补助费。这是荣誉,也是对我的鼓励,让我在耄耋之年,有了一个舒心的晚年。
2016年春节全家合影。
我目前有三儿三女,孙辈10多人,现住在老屋里,儿子们都已在外面盖了房子,想让我搬去住,我没同意,儿子们担心晚上有急事,大儿子每天晚上都回到老房子里住,和我有个照应,而二儿子和小儿子则负责轮流给我送饭。
媒体也多次报道过我的事迹,省、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社会公益组织的志愿者和很多热心人士也多次来看望我,给我送钱送物,在此一并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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