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区到受降：黄埔学生曹觉民的抗战传奇

　　曹觉民，男，汉族，学名先之，字仲萧，号觉民，1908年6月26日生于湖南省资兴县七里桃源下洞新屋。幼年入私塾，后就读于郴侯高小和资兴县中学。

　　彼时之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周边列强环伺，虎视眈眈。曹觉民深感国家危难，欲求军事救国，于1928年考取黄埔军校南昌分校（同本校6期）。后又被选送至南京本校学习深造。1933年毕业，任第3军司令部少校机要参谋。1935年授中校军衔。1936年任第3军军法处长。

　　1937年7月7日，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消息传来，曹觉民义愤填膺，即赋《满江红·北上抗战》一首：“立马黄河，波涛涌，渊渊伐鼓。心肝裂，东洋倭寇，长城耀武。锦绣江山被蹂躏，炎黄子孙遭戮辱。担职责，迈步赴沙场，保疆土。甲午仇，犹未报，新旧恨，从头数。挽狂澜，作中流砥柱。剿绝天骄伸正义，今日请缨提锐旅。洒热血，收复我山河，觉民属。”慷慨之情，跃然纸上。同时急向军部呈请调至一线部队参加作战，军长曾万钟感其忠勇，即批准其兼任军部作战参谋，往唐淮源第12师寸性奇独立团参战。

　　1937年7月12日，曹觉民随部队于河南郑州誓师北上，开赴第一战区河涧、献县策应南口、昌平及怀来方面之作战。9月14日，日军大举进攻涿县、保定地区，第3军奋勇出击，以一部防守紫荆关、涞源，另一部迅即从定兴、高碑店东进，经东西双辅附近渡过大清河，唐淮源、寸性奇、曹觉民指挥所部攻击西进日军之左侧背，连续冲锋与敌肉搏，日军终不支退去。随后，日军第14师团西渡拒马河向松村店方向追击，第6师团推进至拒马河左岸地区，第20师团攻占房山友军阵地后涌入涿县西面地区，局势日趋紧张。

　　第2集团军总司令急令第3军火速转进阻击，第12师参谋长兼独立团团长寸性奇与曹觉民率领独立团一昼夜急行军300余里到达涞源，利用山地构筑临时防线。顷刻日军第5师团一部逼至，寸性奇、曹觉民、吕继周等身先士卒，多次将日军进攻打退，而后遵军令接应守军撤离涞源。此后第12师向高碑店转进增援新城友军第7师，旋即接第二集团军司令部令，改由大清河右岸从大、小柴营起至陈家庄之线拒敌前进……浴血厮杀，频繁转进，将士们无不疲惫异常，但人人坚守有我无敌的信念，最终圆满完成各项任务。保定会战中第3军共毙伤日军2000余人。

　　保定战役结束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抽调第一战区所属第3军转入娘子关地区，掩护第二战区右翼。娘子关位于晋冀交界处，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天下第九关”之称。9月底，曾万钟率第3军沿正太路西进，奉令驻守娘子关旧关之九龙关、马关岭一线，截击日军第20师团及第109师团，拒敌西进会攻太原。

　　10月，沿平汉线南下之敌以一部兵力分南北两翼沿正太路西进，企图夺取娘子关与晋北南下之敌夹攻太原。第12师奉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令，由南北障城向大小梁家、旧关西进策应友军，与敌激战，毙敌甚众。曹觉民奉军长令改往第12师督战并协同师长唐淮源，指挥本部第35旅夜占甘桃驿东南高地，并以一部向旧关攻击；第34旅则由大小梁家亘王家岭向旧关攻击前进，围攻旧关。日军炮火猛烈，空中轰炸不断，致使中国军队活动非常困难，旧关一时未能克复。第12师一部驰抵新关后，旧关日军约4000人即进犯而来，官兵沉着应战将敌击退，并占领甘桃驿及其两侧高地，敌则退旧关东西高地顽抗。唐淮源师长又组织夜袭，终于攻占旧关东南高地，惟正东之高地斜面长冲，屡阻于敌侧防机枪，部队伤亡颇大。10月18日夜，曹觉民协同唐淮源再次指挥部队猛攻旧关周边，各部分向核桃园及旧关东南各高地攻击，同时亦以一部向旧关出击以牵制敌守军，一夜激战不休。

　　10月23日，日军步骑炮联合部队约三四千人由井陉南下，其先头部队已经南北障城西进，企图由第12师右侧迂回；而旧关之敌看到增援抵达，亦以炮击柏树岭西北高地第12师阵地，继以炮火掩护步兵猛冲。长生口、大小龙窝之敌也闻讯向北洋沟、红土岭及以西高地友军阵地强攻。全线激战甚烈，经过反复争夺，第12师力战方将敌击退，敌我伤亡俱重。战局危殆，曹觉民认为不能单纯固守，必须趁夜反击才能将日军气势压住，乃于当日薄暮时分，飞马驰奔军部面见军长曾万忠，请令两师主力趁夜暗日军飞机无法出动，炮兵难以观测的时机展开全线突击，曾万忠深以为然并迅速批准。经过一夜苦战，终将日军疯狂进攻态势遏止。

　　然而，战局情况仍在逐渐恶化。10月26日，日军大批援军赶到，左突击队经侧鱼镇突破第3军防线，最终攻陷娘子关。娘子关守军奉令向太原靠拢转移。转进过程中，曹觉民与第12师且战且退，持续阻击由晋东西进之日军第20师团及西调增援山西战场的第109师团，并协同友军给日军第20师团一部以重大杀伤。11月4日，日军占领榆次，8日太原沦陷，太原会战基本结束。此战中第3军以窳劣的装备与优势之敌鏖战44天，毙伤敌4000余，战绩不菲。

　　1938年初，第3军转战至沁县，划归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第18集团军（通称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指挥。曹觉民也因此经历了一段与八路军部队并肩抗日的烽火岁月。朱德曾在第3军担任教导团团长，当时曹觉民任第3军机要文书，两人早有交往。曹觉民精通日语及电讯技术，且一直兼任第3军军长机要参谋工作，随军长参加各级军事会议，消息渠道众多，同时又非常拥护中国共产党提出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视八路军为真正的朋友，因此，每当获知日军向八路军进犯的情报，皆第一时间致电呈报朱德、彭德怀。曹觉民也由此成为八路军前敌指挥部获取日军情报的一条重要渠道。

　　1938年3月下旬，曹觉民得到日军师团主力正在向晋东南抗日根据地隐蔽集结之机密信息，及时通报八路军，为其制定反围攻策略与部署赢得了宝贵时间，曾受总部嘉奖。由于朱德与第3军第二、三、四任军长均为云南讲武堂同学或校友，因此双方一直延续着深厚情谊。第3军在山西抗战期间，特别是1938年2月至1941年5月这段日子，第3军防区成为八路军重要秘密交通线。曹觉民奉曾万钟、唐淮源之命先后28次率领军部督战队或特务连，护送过朱德、彭德怀、左权、叶剑英、刘伯承、徐向前、徐海东、黄克诚、邓华、程子华、李先念、陈赓、陈锡联、杨尚昆等一大批八路军高级将领安全通过，对于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做出了应有的贡献。1938年4月中下旬，曹觉民随部队参加反敌九路围攻晋东南战役，与八路军徐海东、黄克诚等部友军相互配合，收复武乡、和顺、安泽、沁源、壶关、沁县、沁水、黎城等18座县城，毙敌众多。5月，第3军转移至太行山区，与八路军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及宋任穷等部复战晋东南武乡、襄垣、长治、潞城等地，毙伤日军第108师团等部2000余人。

　　1938年6月，军事委员会将第3军从东路军划出，以之为基础组建第35军团，曾万钟任军团长兼第3军军长，转隶南路军总司令卫立煌指挥。6、7月间，3军奉命向同蒲铁路线南段攻击推进，打响晋东南侯马战役，多次与老对手日军第108师团发生惨烈的白刃战。曹觉民与全体将士一起，在曲沃、侯马、临汾等地与敌鏖战半月余，三战三捷，震撼日军华北方面军，被日军称为“晋南肉搏军”并视作眼中钉。第3军自娘子关战役之后，在晋东南白晋公路沿线及太岳、太行地区对日作战半年余，与八路军部队并肩御敌，战绩彪炳，成为国共合作抗日典范。

　　1938年10月，曹觉民随第3军挺进中条山建立抗日根据地。中条山系第一战区辖区，是华北沦陷后中国正面战场在黄河以北的惟一一块较大而突出的阵地，向西屏障潼关、西安，向南屏障洛阳，向北俯控同蒲路，战略地位重要。1939年2月，曹觉民升任第5集团军军法处长。12月，日军第37师团主力与第41师团一部，趁中条山调整部署、防广兵薄之际，以闪电战术发动中条山小岭战役，寸性奇、曹觉民等全部亲赴火线指挥督战，三军将士勇猛杀敌，血战9昼夜，小岭阵地失而复得，击毙日军大队长江岛、重伤联队长重松，重挫敌军锐气。自1938年10月至1941年5月，扼守中条山3年多时间里，曹觉民数次查出日军奸细、捣毁敌特窝点、截获日军机密情报，获得了“中条山谍报王”的美誉。1941年5月，日军发动晋南会战，曹觉民所在的第5集团军驻防中条山西段，是日军的主要进攻对象。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中国军队迅速失败，不少部队很快陷入弹尽援绝的困境。5月12日晚，曹觉民在垣曲突围战斗中跳崖负伤，次日，被当地放牧老人发现并藏于山洞治疗，但不久即在日军南北往返的“梳篦式”扫荡中被俘，他及时隐瞒了集团军军法处长的身份，寻找逃脱的机会。

　　由于没有暴露上校军官和黄埔学生的真实身份，1941年秋，趁日军看管松懈之际，曹觉民逃出临汾战俘营，由于精通日语，熟悉情报工作，他伪装成日军谍报人员，一路上有惊无险地闯过数个关卡，重回中条山地区。这里作为曾经的重点清查地区，此时反而防范较松，不久，他便在当地居民帮助下南渡黄河。

　　在故人康朴的介绍下，曹觉民前往孙蔚如第4集团军任机要文书兼谍报组长，转战豫鄂。1945年6月，晋调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任机要文书兼谍报组长。获知日军投降消息后，曹觉民奉命紧急拟制战区受降计划纲要，直接参与洽降工作。其间荣升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少将副秘书长。9月18日，作为司令长官孙蔚如将军随行高参，参加华中日军受降仪式。此后，负责审理批捕日军战犯及惩治汉奸等工作。是年底，主持编印《第六战区受降纪实》。

　　全面抗战爆发以来，曹觉民先后参加平汉路线北段作战、保定战役、石家庄战役、太原会战、白晋公路游击作战、太岳太行根据地反围攻及反扫荡诸役、中条山保卫战、晋南会战等大小战役战斗百余次。之后，又随第4集团军转战豫鄂战场，并参与受降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工作，践行了一个黄埔军人抵御外侮、保卫国家的职责，先后荣获忠勇勋章、云麾勋章及忠勤勋章，算得上实至名归。

　　1945年12月，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改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武汉行辕。1946年2月，曹觉民改任武汉行辕少将副秘书长兼行营主任程潜之随行高参。1947年初，选送至陆军大学将官班培训。7月，随程潜移抵长沙绥靖公署。1948年初，转任湖南省政府秘书长。11月，兼第232师政治主任。1949年6月，第232师转隶陈明仁第71军，负责长沙警备，保卫绥署及省府中枢。曹觉民历经8年浴血抗战，目睹百姓疾苦、民族危亡，更加深深感悟到和平的珍贵。为湖南免遭内战涂炭，他积极投身湖南和平运动，随程潜鞍前马后、出谋划策。1949年8月4日，曹觉民追随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程潜、第1兵团司令官陈明仁起义，部队开赴浏阳整训。9月，奉命调宁乡布防，并接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野战军整编。

　　因母亲病危催归，曹觉民请准长假返乡尽孝，侍奉老母，隐功务农，并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参加土改，接受社会主义教育。曹觉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未利用职务购置房产田地，土改时划为贫农。1952年蒙冤入狱，后经专案组向湖南省请示，并由中共中央调查部向其老首长朱德、程潜调查核实，认定为“北伐有功、抗日有功、起义有功”之国民党军官，乃获无罪释放。1980年春，湖南省政协调查组下乡调查落实原国民党军人起义政策，曹觉民如实写下了“投笔从戎参加革命、抗日征战卫国救亡、不戈同室长沙起义”的历史材料。调查组看后深受感动，深表敬仰，并迅速向湖南省有关部门汇报。遗憾的是，曹觉民在等待政策落实的过程中，于1980年3月27日不幸病逝。1981年春，湖南省政府、省政协、省委统战部联合发文，为曹觉民恢复起义人员名誉，补发起义证书，并追认为爱国将领。

　　曹公泉下有知，亦当含笑。

　　（作者曹小藩系曹觉民嫡孙。黄埔后代、中国二战史研究会理事蒲元对此文进行了补充调整。）